八 国破山河在
1932年的7月,我从北平经天津坐船到营口,上岸后又坐火车,经沟帮子转道回到了家乡。
这次回东北,为了旅途的安全,我做了一些准备。我化装成一个印刷工人,不携带任何可疑的东西。我所以这么走,是因为日本人在山海关检查得很严,只好躲过山海关。
我从天津坐英国轮船北铭号到达营口,想不到在营口的海关也要检查。有一位学生模样的青年,因为用《大公报》包了天津的狗不理包子,被当作反满抗日嫌疑犯,当场被捕。
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营口。市井并不繁华,殖民地色彩非常强烈,什么日本国际观光局,什么鸦片零卖所,什么大同旅馆,等等。住旅馆也要查铺。听说前天义勇军在大洼打了一仗,那个义勇军的头头是从北平来的学生,营口市一直在戒严。我想起了王钟园,暗暗地替他高兴。
我回到了家乡,对祖国的山河非常留恋和亲近。火车过了柳河沟,我已经望见了新民文会中学的教室的青楼。我不禁想起当年参加支援五卅游行示威的情景,旧日的同学已杳无消息。火车过了巨流河古城,遥望着北边的辽滨塔,南边的巨流河大桥,勾起我多少的回忆呀。
我进了村子,望见大门口挂着的阴阳鱼的药幌子、庄稼院的草房、方格的药架子和锡器的蜡台,就觉得十分亲切。药架子的两边贴着我离开家时的那副对联:“药采天台随手放,半积阴功半养身。”爸爸是个老行手了,可生意却并不好。他戴的那顶台湾草帽已经用了十几年光景,省吃俭用,过日子一定很艰难。妈妈穿着靛青色的大襟布褂,卷盘头簪,头发半蓬松,显得没心落肠的样子。她猛然看见我回来了,又是高兴,又是难过,替我担惊受怕,激动得流出了眼泪。